——对王白云老师“设想”的一点响应
《现代教学》2016年10月10日出版的第362期里,刊登了王白云老师写的题为《融合语文能力 考查综合素养》的大作,附在这个标题之下的一个副标题则为《——关于“三一式”结构高考语文试卷的设想》。王老师在他文中提出的“三一式”结构高考语文试卷所强化的有四点内容,其中第四点便是“补充口语考试”。对于别的三点内容,我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这里就不谈了;可是独特对于学生口头表达能力的考查,我却是有些想法可以说一说。
学生(以至包括所有的人)口头表达能力的强或欠强、不强,都 是其本人在语文这一方面的全面素养程度的体现,这话,我是有共识的。所以,王老师文章第三部分里写的调查结论,我是深信不疑的;尤其是他说的“口语考查缺位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语文教学普遍‘装聋作哑’”那句话,更是引发了我深切的感触,因为我在退休之前曾经当过十多年的中学语文教师,是经历过那“装聋作哑”年代的,即使在基础知识、基本训练“双基落实”那一阵子,“听说读写”中的那个“说”字,也从来没有给语文教师带来过任何“压力”。不过,有一次,忘了在什么会议上,有人发言说为了培养、提高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他提倡可以展开口头作文活动。一听到此话,善于精打细算的语文教师就要想了:此口头作文算不算是语文课?如果把口头作文纳入课内,那么,一个学生的讲述,教师简括的评讲,当堂评分,那得化多少分钟?一堂课45分钟能让几个学生可以获得这个“操练”机会?就毛估估,算它有5个学生可以获得这个演练机会,那么,全班50名学生,每人讲述一次,得化10个课时,你说,哪一个语文教师敢或者舍得如此耗费时间去响应这样的倡议?时间化不起啊!过不多时,也没有人再谈起口头作文那事了;一阵风吹过,口头作文那个倡议也就偃旗息鼓,语文教学依然故我“装聋作哑”。也有人说,语文教师工作的吃力之点在于手中长期“粘”着的两个班级的大约一百来本作文簿要批要改,所以提出口头作文这个倡议来,目的是为了跳出批改笔头作文的“苦海”,此话也许只是一种妄加猜测之语,笔者未敢妄断其实之与否。
我少年时期上学的那所小学,是旧上海典型的一所弄堂小学,可是你也别看那弄堂小学“其貌不扬”。我现在想来,少年时代我从那所弄堂小学得来的文化教益是非常非常之多的。小孩子喜欢听大人们讲故事,小学生都喜欢听老师讲故事,我记得在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 ,老师常在国语课里讲故事给小朋友们听,我们一听说老师要给我们讲故事,大家顿时就很高兴地安静下来听老师讲述。那时代,我们能听到些什么故事?从内容上说,我不知道如何分类;从数量上说,那可就多了。诸如:孙悟空的许多故事,武松打虎的故事,群英会蒋干中计的故事,空诚计吓退司马懿的故事,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戚继光抗击倭寇的故事,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故事,战国时期吴子胥的故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汉朝苏武牧羊的故事,等等,等等的历史故事;那时候,我国的国耻纪念日特多,每逢这些日子,老师便会给我们讲述外国帝国主义对我国的侵略和虐杀我国人民的罪恶暴行,当时,我们虽然年纪尚小,但听了老师的讲述都会显出悲愤的神色。
后来,我们的讲故事课有了一点发展:有时候老师就动员同学来代替老师讲故事给全班听,而且确是有些同学对于讲故事很有兴趣,很有信心,于是他们一个个轮流着从容走上讲台,侃侃而谈,毫不胆怯,我在整个的一个小学学习阶段里,曾参加过一次辩论会,我发过言;参加过一次演讲比赛,那是班级里同学推举我作代表去参加的,那是学校举办的演讲会,可也是我在校时期内所举办的唯一的一次演讲比赛,以后有没有继续举办下去,我不知道。在班级里,有一次我被老师指定,要我准备向全班同学作一次近日的新闻讲述,不过,我没有在班里讲过故事。
1938年冬,我考入前中法学堂,即今上海市光明中学,先在插班(似现在的预备班)学习,读完一学期就升入中班的第5班(中班的最低班)。这中法学堂原是一所由法国教会管理的学校,其所设的学制,教学措施等,全是法国模式:年级设置有小班的5个班(相当于高小);中班的5个班,相当于初中;然后是超班,要读两年,相当于高中。超班以下的各班级读一学期即可升级,而中法学堂执行的法国模式,可以“跳级”,即成绩优秀的可以免修上一班级的课程,直接升入再上一级的班去学习。我是在读完中班4班后免读3班,直升至中班2班的,读完2班,头班,然后升入超班。超班两年是实足两年,没有“弹性制”,所以,我毕业于中法超班是在1943年夏,连插班在内,我在中法读了四年半。刚考进一所学校,当然什么都是陌生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那当然包括一切教学环境和措施。
上法语课了,老师(低年级里的是华籍老师)先让我们把昨天学的内容复习一下,“号令”一下,全场就响起一片嗡嗡哝哝诵读之声,不过三、五分钟,“号令”再起,我们就马上闭合书本,等待考查。老师令第一排同学全部起立,从第一个同学考查起,第一排问完,一一坐下,再叫第二排起立,再依次“问话”,直到最后一个同学考查完毕,一般就要化费30分钟的课时。考查什么呢?全是昨天学过的内容:最简单的就是让你背诵一段课文,或者就课文内容或语法上内容提一、二个问题要你回答,或者就要你背诵一个不规则动词的某一个时态的变位,或者叫你解释一下某一个词语的意义,如此等等,一律是老师口问,学生口答。一个人也躲不过,一个人也不会遗漏:因为老师要当场为每个学生记录口头考查的成绩,不过根据我的观察,老师的记录成绩,这只是一个方面,实际上这主要的一面还是在于训练和培养学生的口述能力。
上述的那种在讲授新课之前必先考查旧课的复习情况的教学措施,据我观察只是在低年级里由一些华籍教师在持续地执行着。我估计从中班2班开始一直到超班,那种集中训练口语能力的办法已被那些相关的外籍教师抛弃掉了。那是有其客观原因的:第一,年级高了,要学习的课程多起来了,哪里还有充裕的课时让你从从容容地专门操练口语能力;第二,知道用功读书的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是不会甘心“装聋作哑”的;不论是语文(指法语)方面的词汇、语法问题,或者数理科方面的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等问题,有不理解的地方,就会去请教老师,有时候老师也会找学生谈话,或者查问课业,或者随便闲聊。以前,我曾在某一篇文章里写到过前中法学堂的毕业考试,各课内容除笔试之外,还要加考口试,所以,从原则上说来,口试不及格,也是不会发给毕业证书的。不过,事实上,就从中班2班算起吧,到超班读完,整整三年,学生除了每周几节课的国文课和偶尔轮流到的一节体操课之外,再除掉同学之间的交谈,我们在学校里课内课外终日说的,听到的全是法语,这样的语言环境所培育出来的法语口语能力,你说还会应对不了那些毕业口试吗?当然是全班通过。
本文所述关于我本人在小学时期接受国语课学习的一些经历,以及在前中法学堂学习法语和中学课程的过程中所获得的一些经验,其中有些训练学生提高口头表述能力的办法,是可以让现今的语文教学为摆脱“装聋作哑”情景作借鉴之用的。前中法学堂所实施的让学生提高口语能力的种种教学措施,虽然学的是法语,可是法语、汉语同是语文类的学科,在教学方法上是有共通之点的,而且前中法学堂在训练学生口语能力方面所展开的那种师生互动的局面,也正是我们现今语文教学所要汲取的一项经验。
末了,我要明确地表一个态度,请王老师不要生气:高考语文试卷不设口语考查,会给中小学的语文教学带来一定的影响,这是肯定的;不过,口语考查缺位的众多原因之一,既然就是“传统的惯性”,那么为什么如今一定要“抽出”高考这根“指挥棒”来“指挥”一下呢?难道没有“指挥棒”的“指挥”,语文教学就不该摆脱“装聋作哑”的处景,不该搞得有声有色,大有声势吗?我以为只要大家下定决心,竖立信心,一齐努力,办法是有的,我们肯定会把语文教学搞得生动活泼,培养出一批批能说会道的人才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依拙见看来,能说会道的本事,一半是人的天赋,另一半才是从训练中得来。王老师说:“世界上一流的政治家、经济学家,大多是卓越的演说家。”对此,我想补充一句:一个演说本事很大的人未必一定会成为政治家或经济学家。由此 ,我又想到:上大学,报考艺术类专业的学生要先接受面试,那么,想报考专门为人们传播信息的那种专业的考生,如必须接受口头表述能力的考查,我想那是应该的,是合乎实际需要的。至于说对于其他一般专业,要不要“补充口语考试”,拙见则认为这“可要”或“可不要”,还可以从长计议。
注:本文作者为上海市光明中学老校友。原系前中法学堂1943届超班毕业生。
2017.3.25.